夜,万籁俱寂。
只有王卫国家的小院,在进行秘密、悄声,而紧锣密鼓的活动。
院子的一侧,很多年前放柴火垛的地方,现在被挖开了。
大冬天的夜晚,王卫国穿着单衣,拿着铁锹,汗流浃背。
他老婆毛萍怯生生递上一碗水,却因为太烫被瞪了一眼。
王卫国用戴着粗线手套的手擦了把汗,瞥了眼天上。
结果,又赶紧弯下脖子。
因为他感觉,月亮像一只巨大的红色独眼,在盯着他看
“袋子!”他向老婆发出简短指令。
毛萍递上一条很大的黑塑料口袋,学校里扫除装落叶那种,一边又忍不住低头抹眼睛。
“别哭了!”王卫国呵斥道,“都这么些年了,哭有屁用!”
“你个没良心的,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!”
“这会儿你良心发现了?她不死,死的就是一龙!”
毛萍抽抽搭搭的,不说话了。
当年,王盼娣七岁的时候,也正是生育政策最严的时候,她查出来怀孕。
得知这个消息,她一面高兴到了天上,一面又恐慌到了泥里。
高兴的是,她偷偷去做了检查,这一胎是个儿子,终于不用因为生了个丫头片子,整天被婆婆嫌弃,被同村的人笑话了。
恐慌的却是,王卫国在国营单位做个小领导。如果生二胎,他的工作肯定保不住!
家里的二层小楼,平时人家喊她一声“王太太”,还有那些金戒指银项链的,可都拴在那只铁饭碗上!
就算她能为了孩子放弃这些,王卫国能接受吗,他爹妈能接受吗?
退一万步说,就算不要工作,回农村。
那她也听过不少村干部把某个怀孕的妇女拉去堕胎的事,要是工作丢了,孩子再被打了,可是真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,赔了夫人又折兵,想都不敢想。
思前想后,她跟丈夫商量。
万万没想到,丈夫抽了半天的闷烟,最后落出一句:“要是大的没了呢?”
毕竟是亲生骨肉,毛萍第一反应是连哭带打,说丈夫没良心。
然而,丈夫的态度冷漠而坚硬。
第一胎是个丫头,他本来就不爽,平时很少互动,父女之间不亲近。
何况,很不幸地,王盼娣不但不优秀,还是个十分不省心的孩子。
人家苍璐考第一,她考倒数第一。
才上小学一年级,就因为调皮捣蛋被叫过三次家长。
毛萍想起,暑假前自己还被叫到学校去一次,因为盼娣偷吃了其他小朋友的糖豆。
老师黑着一张脸,她不得不当着六七个大人和小孩,给对方家长道歉。她至今还记得当时那种屈辱和尴尬,忍不住甩了盼娣一耳光:你真是太TM让我丢脸了!
而盼娣不但没哭,还犯了倔,一撒手,对着她的肚子就顶了一下。
亏得是孩子劲儿小,想想都后怕!她肚子里可是老王家的宝贝疙瘩!
这么小就是个白眼狼,长大还了得?
就在那一刻,毛萍对这个孩子失望至极。
回到家,她对丈夫吐出四个字:“都听你的。”
王盼娣的命运,她默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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